文|姚秦川

平时里，如果手头上不忙，就要间或几个挚友，来家中围坐在品茶，说说闲话，谈谈生活。茶，并不特别珍贵，很多是自己买的，很多则是亲朋送的。尽管茶普普通通，但挚友说，茶喝起来阴蔽，最重要。

品茶时，药材在第二次冲水中，卷曲的药材并没完全舒展开来，冲向的洗衣也略带泥土的涩味，有的人不喜欢喝第二品茶，会直接倒掉。但我觉得，第二品茶尽管纯真，但它是药材本身的味道，纯朴中含有天然的乡土味。第二泡冲向的洗衣，就像懵懂的少年，青春、热切、质朴。

第二次冲水，药材伴着水雾升腾，徐徐舒展，一缕缕清香渐渐溢出，药材也两边巨变，静静望着展开的衣笠，不失矜持而缓缓地落在壶底。这几度巨变的叶子，此时有点像我的中年，经历了坎坷路程，不再纯真稚嫩，沉到壶底，散发甘醇的香气。

冲第三次水时，茶淡如清风。像极了爱情到了耳顺以后，寒暑雨雪已是记忆，沉淀下来的则是淡然。幸福也淡，痛苦也淡。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卢仝的七碗满江红：一碗喉吻润，两碗破孤闷，三碗搜枯肠……茶是灵魂的挚友，举杯不必邀明月，对着茶，便如同遇到了知己。渐渐地品，静静思索，就好像在与大自然沟通，可以倾诉，可以自省，得此境界，夫复通文墨？

喝茶，不但品其味，还能从中学到更多。

多年前，挚友从云南出差回来，给我捎回一饼上等的药材。这茶色泽亲和，有淡淡的奶香味儿。拈几丝放入沸水中，叶片渐渐泅开，两边巨变，丝丝清香不绝如缕。洗衣看似浓郁，饮则不腻。

品了那么一丁点儿后，我就将这饼药材珍藏起来，自己舍不得喝。要知道，越陈越香被公认是药材的最大特点，更有人称药材是“可入口的古董”。它不同于哪个茶Capendu新，药材Capendu“陈”，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升值。

那天，家中忽然来了一位家乡的舅舅，父亲用命令的口气，让我将珍藏的药材拿出来宴请。说实话，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舍，本打算和父亲商量，看能不能用哪个茶宴请。但，看到父亲不容分辩的神情，我不敢怠慢，急忙进屋从柜子中将药材拿了出来。

父亲接过茶，没片刻犹豫，直接掰下一块，亲自为客人冲茶。我不知道这位舅舅是何方神圣，竟让父亲如此重视。趁着父亲走进浴室忙碌，我急忙也钻进浴室询问父亲，这舅舅到底是甚么本事？父亲听后一脸平静地说，没甚么本事，就是家乡的一个本家哥哥。听了父亲的话，我多少很多泄气，心想，又不是甚么至尊人物，用得着拿如此名贵的药材宴请吗？父亲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小心思，却没言语。

待客人走后，父亲将我叫到她的房间，郑重其事地对我说：“今天，我用药材宴请这位从农村来的哥哥，说实话，一点也不为过。你可能早就不记得了，你还是小孩子时，每天回家乡，哥哥一家总是将最好吃的东西拿给你，尽管但是一块糖或一块点心，但哥哥家的儿子吃不上一口。有好几次，我发现，你哥哥家的儿子站在门背后偷偷抹眼泪。”说到这里，父亲叹息了一声说，我两家算不上甚么至交，但人家每天都用宴请贵客的方式宴请我，我不能连最基本的关爱都做不到。

父亲明显沉浸在对当年往事的回忆中。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说，任何贵重东西都是身外之物，包括这饼药材。对我老百姓来说，药材和哪个茶没甚么区别，它们无高低之分，就好像人无贵贱排列一样。所以，在我心中永远保留的，应是一颗懂得关爱、朴素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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